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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瑩瑩、魏政--意義的三個層次:以副詞“一定”為例 https://doi.org/10.1016/j.lingua.2021.1030502021年08月04日

1. 以往研究簡介

對于漢語副詞“一定”的用法和性質(zhì),以往研究一直存有爭議。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呂叔湘1980),副詞“一定”可以表示“必然,確實無疑”(如例(1))或“意志的堅決”(如例(2-3))兩個義項。

(1)a.這件事他一定不知道,不然不會這么淡定。

b. 這兒一定有人來過,你看看這里的腳印。
(2)a.你明天一定得抽時間看看他。
 

b. 他一定要去,就讓他去吧。
 

(3)a.你明天一定來??!
 

b. 我一定照辦。

 

 

有學者把上述例句中的“一定”看作認知情態(tài)詞或道義情態(tài)詞(彭利貞2007;蔡維天2010等);也有學者認為其還可以表達命令或承諾等言語行為(潘海峰2017等);還有學者提出“一定”也可以強調(diào)命題真值(Wu 2018),如下例:

(4)A:張三喜歡小梅嗎?

B:張三一定喜歡小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2.  “一定”的三種用法
 

上述研究并沒有準確和完整地揭示副詞“一定”用法的全貌以及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本文論證了副詞“一定”有三種用法:(i)認知情態(tài)詞(如例(1)),(ii)情態(tài)修飾詞(如例(2))以及(iii)VERUM標記(例(3-4),參見H?hle1992;Romero & Han 2004等)。這三種用法在語法和語用方面的差異至少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能否緊跟內(nèi)部否定詞“不”;是否受語篇上的限制(如能否在語篇的首句中出現(xiàn));是否能與可能性情態(tài)助動詞共現(xiàn),具體如下表所示。


被“不”否定受語篇上的限制與可能性情態(tài)助動詞共現(xiàn)
作為認知情態(tài)詞的“一定”
作為情態(tài)修飾詞的“一定”
作為VERUM標記的“一定”


3. 意義分析
 

基于上述觀察,本文采用形式語義學的理論框架,進一步刻畫和分析這三種用法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
 

首先,作認知情態(tài)詞時“一定”表示必然性意義。根據(jù)Kratzer(1981,1991),必然性情態(tài)詞是對(相關)可能世界的全稱量化詞。其量化域(又稱為最佳世界集)由語境中的情態(tài)基準f和排序根源g兩個函數(shù)決定?!耙欢ā北碚J知上的必然性時,其語義解釋如下:

也就是說,"一定?"為真需要?在所有的最佳世界中都為真。另外,條件(i)保證了情態(tài)詞“一定”只能表達認知情態(tài),條件(ii)保證了認知情態(tài)詞對間接證據(jù)的要求(requirement of indirectness,參見Lassiter 2016)。
 

其次,作為情態(tài)修飾詞的“一定”只能修飾必要情態(tài)詞,起到強化必要性意義的作用。必要情態(tài)詞如“要”在實際使用中通常是非精確的(參見Lasersohn(1999)對自然語言非精確性的論述),而“一定”作為一個松散性調(diào)節(jié)詞(slack regulator),迫使人們在考察相關句子的意義時將非常規(guī)(abnormal)的情形也考慮進來,進而產(chǎn)生精確化效應(precisification)。精確性程度越高,被納入考慮的非常規(guī)情形就越多。為了刻畫這一思想,本文在技術上引入兩個概念:可能世界的非常規(guī)程度(degree of abnormality)d和相對于非常規(guī)程度d為真(truth-to-a-degree-of-abnormality)。其中,d由函數(shù)δ對每個可能世界w賦值得到,且0≤d≤1。δ(w)=0表示w是常規(guī)的可能世界;δ(w)=1表示w是最非常規(guī)的可能世界?;诖?,“要?”句和“一定要?”句的解釋可如下定義:
 

也就是說,修飾詞“一定”的作用就是提高情態(tài)詞的精確性程度,使整個句子的意義更接近語義真。
 

最后,作為VERUM標記的“一定”處在比命題更高的位置上,作用于言語行為的層面。根據(jù)Repp(2006),VERUM標記是公共背景(CG)算子,表達說話人較高的真誠條件程度(degree of strength of sincerity condition),其程度值d可以通過整數(shù)值的方式來表示(如一般的斷言的真誠條件程度為0,參見Vanderveken1999)。為了刻畫這一思想,本文將公共背景的定義從命題的集合轉(zhuǎn)換為命題到真誠條件程度值的函數(shù)。說話人做出一個包含VERUM標記的“一定”的斷言對于CG的影響如下:

也就是說,“一定”使得說話人斷言時的真誠條件程度提高,即高于一般值0。祈使句和承諾句中“一定”的作用與之類似。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的結(jié)論是:三種用法的“一定”作用于意義的三個不同層面。認知情態(tài)詞的“一定”作用于語義層面,情態(tài)修飾詞的“一定”作用于語用層面,而VERUM標記的“一定”作用于言語行為層面;盡管有上述意義上的差別,但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在于其共同的核心都是尋找某種排序上的最大值。


 

參考文獻

 

 

呂叔湘. 1980.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 北京:商務印書館

蔡維天. 2010. 談漢語模態(tài)詞的分布與詮釋之對應關系. 《中國語文》 (3): 208-221. 
 

潘海峰. 2017. 副詞“一定”與“必定”的情態(tài)對比及相關問題研究. 《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4): 106-116.

彭利貞. 2007. 《現(xiàn)代漢語情態(tài)研究》.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H?hle,T. 1992. Uber Verum-Fokus im Deutschen. Linguistische Berichte, Sonderheft 4. Opladen: Westdeutscher Verlag.

Kratzer,A. 1981. The notional category of modality. In H.-J. Eikmeyer and H. Rieser (Eds.), Words, Worlds, and Context, 38-74. de Gruyter.

Kratzer,A. 1991. Modality. In Arnim von Stechow and Dieter Wunderlich (eds.), Semantics: An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Contemporary Research, 639-650. de Gruyter.

Lasersohn, P. 1999. Pragmatic halos. Language 75(3): 522-551.

Lassiter, D. 2016. Must, knowledge, and (in)directness. Natural Language Semantics. 24 (2), 117--163.

Repp, S. 2006. (?)(A&B). Gapping, negationand speech act operators. Research on Language and Computation 4(4):397-423.

Romero, M. & C. Han. 2004. On negative yes/no questions.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27: 609-658.

Wu,J-S. 2018. Intensification and Modal Necessity in Mandarin Chinese. London: Routledge.

Vanderveken D. 1990. Meaning and Speech Act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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