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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左圖右史，鄴架巍巍，致知窮理，學(xué)古探微?！鼻迦A大學(xué)有著悠久的人文傳統(tǒng)。新時期以來，學(xué)校尤其致力于人文學(xué)科的溯源與重建。王國維、李學(xué)勤二位先生，恰好是前后兩個時期清華大學(xué)人文學(xué)科輝煌成就的代表人物。溫故知新，我們特開辟“經(jīng)典重讀”欄目，著重刊發(fā)二位先生具有典范意義的出土文獻(xiàn)類學(xué)術(shù)論著，以饗讀者。王國維先生著作以《觀堂集林（附別集）》為主，李學(xué)勤先生著作以《李學(xué)勤全集》為主，力圖較為全面地回顧二先生治學(xué)的成就和特色。

     《古諸侯稱王說》，原刊《觀堂別集》卷一?！杜终f》，原刊《觀堂集林》卷三。前者提出的“諸侯在其國自有稱王之俗”影響極大。雖有后來王世民、張政烺等為之補(bǔ)正，仍不失有重大參考價值。王國維在《散氏盤考釋》（《王國維遺書》四）中對“諸侯稱王”問題也有一定討論，可以參看。

古諸侯稱王說

《古諸侯稱王說》書影

        世疑文王受命稱王，不知古諸侯于境內(nèi)稱王，與稱君、稱公無異?！对姟放c《周語》、《楚辭》稱契為玄王，其六世孫亦稱王亥，《山海經(jīng)》作王亥，郭璞注引古本《竹書紀(jì)年》作殷王子亥。今殷虛卜辭中屢見王亥，是《山海經(jīng)》稱名不誤?！秴问洗呵铩吠?/p>

作服牛，

乃古文亥字之誤。此猶可曰后世追王也。湯伐桀，誓師時已稱王?！妒酚洝酚衷啤皽粤槲渫酢?，此亦可云史家追紀(jì)也。然觀古彝器銘識，則諸侯稱王者，頗不止一、二覯。徐楚之器無論已。夨王鼎云“矢王作寶尊”，散氏盤云：“乃為圖夨王于豆新宮東廷”，而夨伯彝則稱夨伯，是夨以伯而稱王者也。錄伯

敦蓋云：“王若曰：錄伯

□自乃祖考有勞于周邦。”又云：“

拜手稽首，對揚(yáng)天子丕顯休，用作朕皇考釐王寶尊敦?！贝酸嵧跽撸洸?。錄伯祖考有勞于周邦，則其父釐王非周之僖王可知。是亦以伯而稱王者也。

伯敦云：“王命仲到歸

伯裘。王若曰：

伯，朕丕顯祖玟珷?wèi)?yīng)受大命，乃祖克□先生翼自他邦，有□于大命，我亦弗望假為忘字。享邦，錫女□裘。

伯拜手稽首，天子休，弗望小

邦歸夅，敢對揚(yáng)天子丕顯魯休，用作朕皇考武

幾王尊敦?！?/p>

伯之祖自文武時已為周屬，則亦非周之支庶，其父武

幾王，亦以伯而稱王者也。而錄伯、

伯二器，皆紀(jì)天子錫命以為宗器，則非不臣之國。蓋古時天澤之分未嚴(yán)，諸侯在其國自有稱王之俗，即徐楚、吳楚之稱王者，亦沿周初舊習(xí)，不得盡以僭竊目之。茍知此，則無怪乎文王受命稱王而仍服事殷矣。
 

夨王簋蓋及銘文（1974年陜西寶雞縣賈村出土?！蛾兾鹘鹞募伞氹u卷》0746）

清華簡《保訓(xùn)》“惟王五十年”的記載

女字說

《女字說》書影

    《曲禮》曰：“女子許嫁，笄而字”，是古女子有字。然古書所以稱女子者，名與？字與？今不可得而知也?！墩f文解字·女部》于“嬿”至“奺”十三字，皆注曰“女字”。其中除媭、婤、姶三字外，皆于經(jīng)典無征。其所說者，古制與？抑漢制與？亦不可得而知也。余讀彝器文字，而得周之女字十有七焉。蘇冶妊鼎曰“蘇冶妊作虢妀魚母賸鼎”，鼎字原奪，以他器例之，當(dāng)有此字。妀者，蘇國之姓。妀器作妃，從己，不從巳。古文己姓之己作妃，

匹字作

，區(qū)別甚嚴(yán)。《鄭語》曰：“己姓，昆吾、蘇、顧、溫、董”。舊釋為

，非是。魚母，其字也。陳侯鼎曰“陳侯作□媯囧母媵鼎”，陳侯匜曰“敶子作

孟媯?母媵匜”。媯者，陳姓。囧母、?母，其字也。又王作鬲曰“王作姬□母尊鬲”，戲伯鬲曰“戲白作姬大母尊鬲”，應(yīng)侯敦曰“應(yīng)侯作姬邍母尊敦”，鑄公簠曰“鑄公作孟妊車母媵簠”，伯侯父盤曰“白侯父媵叔□此字從女，亦女姓。奜母鎜”，干氏叔子盤曰“干氏叔子作中姬客母媵盤”，凡此九器，皆母氏為其女作器，而稱之曰“某母”者也。齊侯匜曰“齊侯作虢孟姬良母寶匜”，此夫氏為其婦作器，而稱之曰“某母”者也。辛仲姬鼎曰“辛中姬皇母作尊鼎”，京姜鬲曰“京姜庚母作尊鬲”，姬趛母鬲曰“姬趛母作尊鬲”，姬

母鬲曰“姬

母作尊鬲”，郳

鬲曰“郳

此字從女，亦女姓?！跄歌T其羞鬲”，南旁敦曰“?即《詩》“美孟弋矣”之弋，亦女姓。貍母作南旁寶敦”，仲姞匜曰“中姞義母作旅匜”，此皆女子自作器，或為他人作器，而自稱曰“某母”者也。余謂此皆女字。女子之字日“某母”，猶男子之字曰“某父”。案《士冠禮·記》“男子之字曰伯某甫，仲、叔、季，惟其所當(dāng)?！弊⒃疲骸案φ撸凶又婪Q?！薄墩f文》“甫”字注亦云：“男子美稱也。”然經(jīng)典男子之字多作“某父”，彝器則皆作“父”，無作“甫”者，知父為本字也。男子字曰某父，女子曰某母，蓋男子之美稱莫過于父，女子之美稱莫過于母。男女既冠笄，有為父母之道，故以某父某母字之也。漢人以某甫之甫為“且”字，《顏氏家訓(xùn)》并譏北人讀某父之父與父母之父無別，胥失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