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shù)語言都是經(jīng)由一群又一群人通過幾百年的使用而發(fā)展起來的。但有一些語言的起源卻不太一樣:他們是經(jīng)由個人思考、從零開始創(chuàng)造而來的語言。熟悉的例子包括世界語(Esperanto)、《星際迷航》中的克林貢語(Klingon),以及《指環(huán)王》中的精靈語(Elvish tongues)。
這項活動并不新潮——最早記載的人造語言源自中世紀修女希爾德加德·馮·賓根(Hildegard von Bingen)—— 但如今的互聯(lián)網(wǎng)可以讓這些語言在創(chuàng)造和使用它們的小社群內(nèi)進行更加廣泛的分享。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語言人類學家克里斯汀·施萊爾(Christine Schreyer)對人造語言和它們的使用者進行了研究,并以此為題在2021年的《人類學年度評論》(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上撰寫了文章*。施萊爾還擁有另一項技能:她本人就是一名語言創(chuàng)造者,并且已經(jīng)為電影行業(yè)創(chuàng)造了諸多的語言:《超人:鋼鐵之軀》(2013)中的氪星語(Kryptonian)、《恐龍戰(zhàn)隊》(2017)中的奧德語(Eltarian)**、《阿爾法:狼伴歸途》(2018)中的貝阿瑪語(Beama)***,以及《扎克·施耐德版正義聯(lián)盟》(2021)中的亞特蘭蒂斯語(Atlantean)。
*譯者注
*Schreyer, Christine. "Constructed Languages." 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 50 (2021): 327-344.
**奧德語為Eltarian的音譯,Eltar是《恐龍戰(zhàn)隊》劇中人物佐藤(Zordan)的故鄉(xiāng)。
***貝阿瑪語為Beama的音譯,也可以被稱為CroMagnon,是電影《阿爾法:狼伴歸途》中對話所使用的語言。
施萊爾向Knowable Magazine講述了她在這個不同尋常的“世界”中的經(jīng)歷,以及人造語言為試圖復興瀕危自然語言(endangered natural languages)的人們提供的實際經(jīng)驗。為保證長度和清晰度,我們對采訪內(nèi)容進行了編輯。
Christine Schreyer,語言人類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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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去研究像人造語言這樣小眾的東西呢?
Christine:我負責教授一門關于語言人類學的課程,我給學生們布置的作業(yè)就是:在學習語言的組成部分的同時,他們要創(chuàng)造新的語言。在我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阿凡達》上映了。電影中的納美語(Na’vi)在當時非常流行,并且出現(xiàn)了許多關于人們學習這門語言的新聞故事——學得非??斓哪欠N!
我的另一項學術研究是同土著或少數(shù)民族群體一起進行語言復興(language revitalization)。我們遇到的一個挑戰(zhàn)是,一個人要花長時間才能學會一門語言。我很好奇,瀕危語言社群可以從這些人造語言的粉絲群體中學到什么,以便更快速地學會語言。我想要了解納美語的使用者有哪些人?為什么他們要學習這門特定的、創(chuàng)造出來的語言?以及,他們是如何學習這一語言的?*
TED-Ed
精靈語,克林貢語、多斯拉克語和納美語是自然語言嗎?在這五分鐘的視頻中,一位語言學家解釋了人造語言是如何顯示自然語言的特征的。
LESSON BY JOHN McWHORTER, ANIMATION BY ENJOYANIMATION
之后呢?
Christine:在我調(diào)查納美語使用者的時候,很多人表示他們加入進來是因為他們是這部電影的粉絲,他們是為了這個社群留下來。這是非常熱情而包容的社群。無論你的種族或者性別是什么,你都可以加入他們——這些影迷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男性。
同時,在納美語群體中我還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人們加入這個粉絲群體是因為《阿凡達》本身與環(huán)境權利及土著權利緊密相關。這些環(huán)保主義的理念是這門語言的一部分,而他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便是群體中一部分人學習這門語言的部分原因。
- Nicolás López -
還有哪些其他的人造語言呢?
Christine:學得最多的是那些打算作為國際輔助語言(international auxiliary language)的語言,比方說世界語,其本意是為了讓全世界的人們共享語言從而推動團結(jié)與世界和平。它被認為是一種中性的語言,并且經(jīng)過簡化,很容易學會。全世界有數(shù)百萬人已經(jīng)學習了這門語言。你可以在多鄰國(Duolingo)上學習它!
另一些是粉絲向的語言:納美語、《星際迷航》中的克林貢語、《權力的游戲》中的多斯拉克語(Dothraki)都非常流行。在我2011年調(diào)查的時候,納美語使用者有300人,每個人都是從零基礎學到了非常熟練的水平——他們都把自己看作是這個群體的一部分。多斯拉克語的使用者在那個時候則少得多,大約只有20人。此外,有研究表明,世界上還有大約20名熟練的克林貢語使用者。使用者的人數(shù)取決于當時節(jié)目的流行程度。如果再有一季《星際迷航:發(fā)現(xiàn)號》播出的話,你會看到有更多人學習克林貢語。
納美語是同樣的情況:它在早期非常流行,現(xiàn)在仍有在學習納美語的核心成員。隨著《阿凡達2》明年上映,我們有可能會看到這門語言使用人數(shù)上的增長。
你是如何創(chuàng)造語言的呢?
Christine:我個人偏好從聲音系統(tǒng)開始,因為通常背景故事已經(jīng)為我構(gòu)思好了。我們知道超人是誰,我們也知道他從哪顆星球而來,并且已經(jīng)有一些現(xiàn)成的單詞,例如Jor-EL、Kal-el、Krypton等*。我利用那些單詞開發(fā)出了一套聲音系統(tǒng),那便是氪星語的聲音。在那之后,我再決定如何把單詞組合在一起,以及如何把他們拆分成單獨的部分,比方說后綴和前綴。這些部分會告訴你一個東西是生物還是技術,是不是復數(shù)——諸如此類的“小構(gòu)件”。
*譯者注
Jor-EL,中文可譯作喬·艾爾,超人的生父;Kal-el,中文可譯作凱·艾爾,超人生父母給他的名字,在他來到地球并被收養(yǎng)以后,養(yǎng)父母給他取名Clark Kent,即克拉克·肯特;Krypton,即氪星,超人的出生地。
- Abde nnasser Mehamedia -
我也必須要想清楚句子之間是如何放到一起的,是名詞放在形容詞后面,還是形容詞放在名詞后面。此外,我還對語言進行了不規(guī)則的修改,通過這些不規(guī)則的變化來反映自然語言的情況。舉個例子,在英語中我們有更鼻音化(nasalized)的聲音,即氣流進入你的鼻子,隨后發(fā)出一個鼻音的過程。如果你比較“beet”和“bean”的發(fā)音,就會聽到“bean”當中的元音變得鼻音化,因為你得準備好發(fā)出N的聲音。
很多自然語言都有這一現(xiàn)象,所以我做了同樣的事情,讓聲音的變化取決于它們是否位于單詞的詞尾,或者它們之后是否還跟隨著一個聲音。在另一部我參與制作的電影《阿爾法:狼伴歸途》當中,我發(fā)明了一種區(qū)域性的方言。即使人們沒有關注到它,這種方言仍然有助于增加語言的真實性,這正是許多電影制作公司感興趣的方面。
這可真是個大工程!我本以為制作公司會對最便宜的方案感興趣。
Christine:那是《星球大戰(zhàn)》的制作方式!《星戰(zhàn)》因為隨意制作聲音而遭到過批評。它里面不過是些莫名其妙的話語——背后根本什么都沒有,就只是聲音。很少有電影制片人想再這樣做了,因為觀眾的眼光變得更加挑剔了。
- Future Man -
那是什么把你引向了電影——告訴我們這一切是怎樣發(fā)生的。
Christine:在我完成對納美語使用者的調(diào)查后,一篇新聞故事報道了我、我的研究,以及其與瀕危語言的關聯(lián)。亞歷克斯·麥克道爾(Alex McDowell)是《超人:鋼鐵之軀》的美術指導,他在芝加哥飛往溫哥華的途中讀到了這篇報道。他們那時正處于拍攝中期,希望在整個戲里有一套書寫的氪星語,但他們那時沒考慮過一定得是真的語言。一讀到納美語的文章,他就意識到電影里出現(xiàn)的可能是胡言亂語,這樣是不行的。所以落地后他就讓助手發(fā)郵件給我,而隨后一周不到,我就加入了他們的團隊。
人們發(fā)明語言還有哪些其他的理由嗎?
Christine:發(fā)明語言的人之間有很大的區(qū)別。有些人在他們8、9歲的時候便開始創(chuàng)造語言,利用他們的想象力建構(gòu)世界。作家J·R·R·托爾金(J.R.R. Tolkien)就因為發(fā)明語言,并且將他的語言寫進《指環(huán)王》而聞名。也有些人想要以不同的方式來觀察這個世界。這些人想要推廣一種語言用以取代殖民語言(colonial language),像世界語就曾用作為一種世界性的語言。還有些像我這樣的人,為了流行文化而創(chuàng)造語言;或者有些人是為了玩索語言,因為他們真的對語言結(jié)構(gòu)著迷。一些人試著發(fā)明只有動詞的語言,另一些人則試著在語言里剔除掉形容詞。
John Ronald Reuel Tolkien,??s寫為J.R.R. 托爾金,英國作家、詩人、語言學家及大學教授,以創(chuàng)作經(jīng)典古典奇幻作品《霍比特人》、《魔戒》與《精靈寶鉆》而聞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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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kipedia
有一種非常簡單的人造語言叫做道本語(Toki Pona)*,它只有123個單詞。它的理念是,你只需要學習這一套單詞,任何你想說的都可以通過這些單詞的組合來表達。我們也有非常復雜的語言,例如伊思庫伊爾語(Ithkuil)**,發(fā)明它是為了避免大多數(shù)真實語言里的語義歧義。
舉個例子,英語不會具體說明我們?nèi)绾瘟私獾叫畔?。如果我說“我知道外面很冷”,我是如何知道的呢?是因為我看了一眼溫度計?還是我靠身體感受到了?有人告訴了我嗎?有一些自然語言會使用言據(jù)形式(evidentials)進行區(qū)分,即你在動詞上增加一些成分,這些成分會說明,我知道這種情況因為我靠身體感受到了,或者任何方式。納瓦霍語(Navajo)***便是如此。這正是一些超精確的人造語言所做的事情,有些規(guī)模甚至更加龐大。
*譯者注
*Toki Pona,即道本語,又稱作“人工皮欽語”,字面意思為“好的語言”,由加拿大語言學家、翻譯家Sonja Lang創(chuàng)造。
**伊思庫伊爾語為Ithkuil的音譯,是由John Quijada所創(chuàng)造的一門實驗人造語言,旨在簡潔明了地表達更深層次的人類認知,盡可能消除自然語言中的語義模糊、歧義等問題。
***納瓦霍語(Navajo)通行于美國西南部,多數(shù)使用者生活于納瓦霍族保留地。因其構(gòu)成復雜,在太平洋戰(zhàn)爭中曾被美軍作為無線電密碼使用,直至戰(zhàn)爭結(jié)束,該系統(tǒng)都未被日本破解。
你開始走上這條道路是為了尋找你可以應用于你其他學術研究的經(jīng)驗,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瀕危語言。人造語言和瀕危語言之間如何進行比較呢?
Christine:我會說人造語言就是瀕危語言。所謂瀕危語言,指的是那些沒被父母輩教授給子女輩的語言。它們使用者的數(shù)量很少,本身低調(diào),通常沒有書寫系統(tǒng),都不是官方語言。
我感興趣的是粉絲群體里很快學會語言的這部分人。他們做了什么?他們?nèi)绾螌W習語言?這些群體經(jīng)常會讓他們的成員制作在線詞典、發(fā)布課程,以及做一些其他創(chuàng)新的內(nèi)容來幫助人們學習。我看到之后就想到,瀕危語言的群體如何能夠模擬這些粉絲的學習過程。
- Meel Tamphanon -
你有學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可以用來保護瀕危語言的嗎?
Christine:差不多在我進行納美語研究的同時,我與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塔庫河特立吉特第一民族(Taku River Tlingit First Nation)*進行合作。我們開發(fā)了一個用來記錄他們領土內(nèi)的地方名稱的在線數(shù)據(jù)庫,為想要學習那些名稱的個體提供了資源。從納美語群體身上我學到的一件事情是音頻文件和圖像的重要性,要有一個地方使人和人能相互交流,并讓這里與社交媒體相連。在網(wǎng)站的開頭可以有一句歡迎的短語。在“學習納美語”論壇上,就有一句“kaltxì”,意思是“歡迎來到我們的社區(qū)”。我們把很多這樣的內(nèi)容加入到了塔庫河特立吉特地方名稱的網(wǎng)站之中。
*譯者注
塔庫河特立吉特第一民族坐落于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西北部的阿特托林鎮(zhèn)(Atlin,BC),是一個大約有400人的偏遠群體。他們將自己視為“負責任的決策制定者”,致力于保護當?shù)氐沫h(huán)境、生態(tài)和特林吉特文化。
哪一種是最容易學會的人造語言?
Christine:噢!那些本來就簡單的可能是最容易學會的。我會說是世界語,也有人會投道本語一票。
但這取決于你是誰。如果你是《星際迷航》的粉絲,你可能有那種熱情和動力去學習克林貢語,那么,盡管它本身是一門非常困難的語言,它對你而言也許卻是最簡單的。
作者:Bob Holmes | 封面:Marion Angouleme
翻譯:Qiumsky | 審校:景行
編輯:山雞 | 排版:Lynn
原文:https://knowablemagazine.org/article/society/2021/what-invented-languages-can-teach-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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